讲好中国故事要求我们建构新的对外传播话语体系，这是中国文化走向世界的必然要求，也是我国开展跨文化传播的基本出发点和落脚点。崭新的对外传播话语体系的建构，必然建立在对多元文化差异的深刻理解和把握之上。对文化之“异”的理解和把握是构建对外传播话语体系并进而实现跨文化传播的起点，对文化之“异”的视角决定了我们采用怎样的态度看待与我们不同的多元文化，也决定了我们采用怎样的方式开展多元文化间的沟通与交流。根据对异质文化审视方式的不同，跨文化传播中看待异域文化的传统视角大致可分为客位视角和主位视角两种。

强调差异的文化对比：跨文化研究的客位视角。客位视角是跨文化研究中看待异域文化最常用的立场，对差异的描摹是客位视角所追寻的。纵然强调的是文化之“异”，客位视角的思想内核仍是“同”。客位视角尝试采用一套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解释框架对诸种异域文化现象加以解释。这种研究路径往往致力于构建较为宏观的文化框架，最大限度地将不同文化间的差异抽象化、简单化，将诸种不同文化放置在解释框架中的不同位置。客位视角往往能以文化局外人的视角，看到更多浸淫本文化已久的研究者难以敏锐发现的文化现象和特征。霍夫斯塔德的文化维度理论正是客位视角下极具代表性的跨文化研究成果。惯常使用客位视角的西方社会学家、心理学家更多地将文化差异视为经验主义的、有规律可循的研究领域，采用其建立的比较社会学和跨文化心理学框架对这一问题进行阐释。在这种思维方式指导下产生的研究成果，很大程度上是将不同的文化置于天平的两端，只能勾勒文化差异的概貌而无法解读文化中存在的丰富细节。

深耕本土的文化细节描摹：跨文化研究的主位视角。与客位视角相比，主位视角则长于放大异域文化的特殊性。研究者们倾向于采用扎根本土的研究取向，从当地的文化传统出发，运用更为本土化的研究范式，致力于发掘文化的独特价值观念及特点。主位研究是一种以文化参与者的视角开展的文化研究，多凭借和发掘本土的概念，避免使用通约性的概念解释文化。以主位视角体察异域文化的代表是近代以来来华传教士所著的认识中国文化的相关著作。主位视角讲究以研究者本人作为研究工具，进入文化集群内部深入挖掘，从而获得更为贴近文化本来面貌的结论。主位研究虽长于放大细节，但难以实现较为系统化的文化比较研究，难以实现文化间的呼应。主要原因在于主位研究的比较视野欠缺物料对等和标量对等，具有很强的主观性，这就使文化间无法直接展开对话。鉴于主客位视角固有的缺陷，笔者主张将文化“间性”思维作为审视异域文化的出发点与着眼点。

平等互信的敞开式对话：“间距”思维指导下的跨文化对话。间距是贯穿法国哲学家、汉学家弗兰索瓦·于连思想脉络的重要理论，倡导的是文化之间敞开式的、去中心化的平等对话。于连旗帜鲜明地反对强调文化差异，认为文化差异的概念与文化同化相生，只有对文化他者的同化和吞噬开始时，方能使人们看到差异。因此，对文化差异的整理罗列，并不适用于文化多元性框架，在以差异讨论文化他者时，就已事先消弭了文化他者的独特性。间距源自距离，并通过距离产生张力，能够使文化双方面对面并同时保持活跃，借助这一距离，异域文化得以各自观照和交锋。差异注重求同而间距强调存异，在强调差异基础上开展的文化交流，将在很大程度上落脚于抹平差异，而间距则强调在进行交流时，双方应保持一定距离以维系各自的独立性。长期以来，学界都从差异出发努力寻求中西合流。但其实可能存在另外一条路径，即通过保持间距来更为冷静客观地观照彼此。

于连的间距理论为异质文化之间的平等对话提供了可能性。间距为我们提供了在取道文化他者的同时不断回看自我的可能，也只有寻找到能够平等对话的他者，才能通过与他者的对视认识自我。这是简单比较罗列差异无法做到的。在间距视域下，他者的文化就如同一面镜子，我们可以通过镜子中凸显的事物，对那些先前被自己的文化压抑的事物进行反思，以此挖掘更多被回避了的可能性。借助文化他者与文化自我间的张力，不断深入挖掘自己的文化，方能在保证文化他者独特性的基础上，更深层地认识自己的文化。于连提倡的文化对话是不做力量对比的敞开式对话，如此便保护了双方文化的特性。他将两种文化并列审视，回溯各自的源头，探寻分歧从何而来。习近平主席提出的文明交流互鉴的重要论述，与间距这一倡导文化间对话的视角不谋而合。习近平主席在亚洲文明对话大会开幕式上的主旨演讲中提出：“人类只有肤色语言之别，文明只有姹紫嫣红之别，但绝无高低优劣之分。”“文明交流互鉴应该是对等的、平等的，应该是多元的、多向的，而不应该是强制的、强迫的，不应该是单一的、单向的。”这一系列重要论述正是摒弃了对他者文明的对象化和客体化，使异域文明保持主体性，从而互相凝视、平等对话。也就是说，应以异域文化作为反映本国文化的镜子，不断取道他者文化回看自我，在不断加深对自身和异域文化认识的基础上，构建适宜的对外传播话语体系。

（本文系华侨大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资助项目“中美故事性广告的叙述差异及其说服效果研究”（19SKBS212）阶段性成果）

（作者：李莎，华侨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海外华文媒体研究中心）